(著名)危机
我不是要说历史上闻名的那一次危机。实际上,在那次危机发生之前,我们就已经死去,也可以说,直至事件结束,我们还远未出生。时间就是这样的重蹈覆辙,但是,尸体和伤口是新的,报道是新的。第一天,我恍惚觉得自己在街上看到了n。我怒火中烧,劝自己保持冷静,脚却不听使唤地跟了上去。没跟多久,我就意识到自己应该是错认人了。那人的步调,横穿马路前后迟疑的神情,还有他手里的报纸——n从不阅读报纸——足以说明那人并不是n。我在一个岔道和那人分别,拐入了一个陌生的巷口。我很少像这样漫无目的地走,过了一会(不知多久),我发现身上什么也没有,也记不起自己原先从哪里出发,有什么事情在等着我。直到再也走不动,我停下来,看到面前是一片城郊的空地,再往前是一条正在翻新的石子路,施工现场被挖得一片狼藉,没有一个工人,路边的桑树丛被碾了一半,另一半支着几簇快要晒裂的电缆,都是临时的。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我们初次见面的场景。n说,他是灯塔水母,公开场合开这样晦涩的玩笑是很容易出糗的,我说。n不以为然,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记事本,翻了一会,指着其中一页说,他不是开玩笑,五年前他就说过这件事了。我看不清他的字体,那些模模糊糊的笔划却在我心里挥之不去。谁会在意这个?我想。事实证明,n有的是时间解释这一点,而我每次都心不在焉。回想那时的场景,我只有一些“幕布缓缓拉开”的印象,和我们眼见的睡莲一样,在水汽之中,就算看不清楚但已经无比确凿。危机是什么时候发生的?我追问道。当人在毫无关联的会议里再三提到反事实(counterfactuals),我浑身颤栗,冲出报告厅的时候吗?还是我们中的一位在这个世界上凭空蒸发,碎成一堆数字的时候?梦见有人站在(直立着,每一根脚趾都紧绷着)海沟底部,对我轻声细语:这里也曾是山峰——这个时候吗?四个月后,n突然出现在我们常去的报刊亭外,把当天的报纸捧在手里,递给我,告诉我这是新的停战协定,我却感到自己并不在场。时间用尽了,另一块大陆南侧的岛屿刚刚发生爆炸。